“山林深处小村庄里的小小少年们，有的父母在外打工，有的父母在家忙着。有一个小小少年，脊椎碰着柜子，疼得晕倒在地上……根据以上内容，写一首现代诗。”面对DeepSeek的强烈冲击，南京文学期刊《青春》率先推出“代码与诗行相遇”征稿活动，积极拥抱AI。由人类写作者和机器协同创作的“人机共创”，是否将掀起文学创作崭新的一页？作家又该如何与AI共处，奏响人文主义与技术的共鸣？记者进行了采访。 “代码与诗行相遇”迸发火花 “当二进制字节与墨迹同频震颤，当算法脉络缠绕灵感的藤蔓，我们邀你执起诗意的密钥，开启人机共舞的星辰宇宙。”面对DeepSeek的强烈冲击，《青春》作为全国唯一一本只发表大学生作品的期刊，迅速发起“大学生与DeepSeek合作写诗”诗歌专栏征稿活动，诚邀年轻作者能够借助AI的新叙事手段，碰撞出更多文学创作的可能。活动发布短短几天，就收到来自全国各地大学生的投稿。 活动规则要求，投稿者需自拟题目及创作指令，由DeepSeek根据指令生成10行以内诗歌，入选作品则以“指令卡+生成诗”形式进行刊载。 来自贵州六盘水师范学院的曾令鑫提交了作品《柜子里的菌群》，从其向DeepSeek发出的指令可以看到相关描述：这是一群山林深处小村庄里的小小少年们，父母们都在忙着，有一个少年意外受伤，却一直没有人发现，小小的生命在现实生活中慢慢学会了独立。根据这个指令，DeepSeek生成一首十行诗歌，且具有海子诗歌风格。诗中写道：“柜子长出脊椎时/苔藓正爬上挂钟的肋骨/自愈的菌群在暗处/撑开伞/清晨六点半的瞳孔/麦穗正一粒粒穿过书包破洞/我们排队收集光斑……” 记者发现，参与作品均涉及爱、孤独、幸福等永恒主题，展现了当代大学生丰富的精神世界。根据不同指令，就会产生不同风格的诗歌，有清新阳光的，比如“她来时，枝桠正抽打三月的风/一枚青果坠入你掌心”；也有质朴深沉的，比如“银河在夜里拔节儿/父亲的摩托碾碎玻璃般的月光/三个小小的身影/在铁皮车厢里轻轻摇晃/他的脊背弯成一座桥/驮着沉甸甸的星光”。 AI写作技术已让人“叹为观止” 文学创作凝聚着人类所特有的想象力、思维方式和精神观念。人工智能大语言模型以庞大的语料库为基础，对已有的人类语言进行充分调用、整合，并基于数学概率的推测计算，得以快速“生成”文学作品。尤其是随着我国自主研发的DeepSeek等AI技术不断迭代升级，其创作的作品已达到让人“叹为观止”的地步。比如，DeepSeek最新推出的文学创作模型在10秒内就能生成一篇结构完整的短篇小说，并能模仿海明威的极简主义、马尔克斯的魔幻笔触，甚至是鲁迅的批判锋芒。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AI能够写出可以平替一部分写作者的作品，已成为主流观点，但真正属于AI的文学还远未到来。正如南京诗人韩东所说，与人类创作的诗歌相比，AI生成的作品比差的要好，比好的要差，但顶尖的诗歌作品还是不会被替代。 诗人、南京财经大学教授孙冬认为，“只要是人喂养的东西，就无法突破人的语言模型、思维模型和文化传统带来的固化影响。”在南京大学文学院副院长傅元峰看来，文学作品的风格就是人的影子，用AI写出来的东西，始终和人创作出来的独特风格有差别。以DeepSeek为代表的AI，可以按照某种风格进行写作，但是最后体现的个性是非常浅层次的，几乎没有创造性可言。“AI最多实现的是属于公共领域的东西，它对于阅读有帮助，但是那种对于写作的模仿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创作。” 在《扬子江文学评论》副主编何同彬看来，当下很多人探讨文学的可替代性，以及人工智能让文学陷入危机，其指向更应该是汉语文学阅读和认知能力的衰减。在此背景之下，AI无疑将迎来创作的黄金时代，人们将非常方便借助AI，创作出真正属于写作的东西，彰显汉语之美。 即便如此，它最多也只体现出当代技术性写作的一种极致性。《扬子江诗刊》编辑麦豆认为，创作具有人的主观性，体现出来就是“我要说”，而不是“要我说”。二者差别在于，我要说，说的是“我有得说”，而要我说，说的是“我随便说”。如果AI数据库里已经“有诗”了，写出来的基本就不是诗。 在“人机共创”中发挥人的主观性 通过不断学习人类，人工智能得以获得文学创作逻辑，最后形成文本，相比之下，一个相对成熟的作家，其创作及创作机理要复杂很多。 《雨花》主编育邦介绍：“我们真正人写诗的时候，有各种各样的因素进入，有复杂的语言的基因，自身的命运的基因，自身所携带的文化基因，以及某时某刻产生的一种情感共鸣，等等。”也就是说，AI虽然能把大家推进到均值水平，解决对共性的把握，但个性化的东西仍需要个人经验、情感来完成。 “人工智能时代，文学的重要性依然在于它对人类生活的深远影响。无论是作为社会结构的黏合剂，还是作为抚慰人心、凝聚人心的重要手段，文学的角色都不可替代。它以结构性的力量塑造生活，为人类带来心灵的宁静与安慰。”业内人士分析，在“人机共创”中，作家不仅是文本的创造者，更是AI创作的引导者和合作者，人类创作与人工智能之间不断互动、融合、生成，最终推动算法向善、尚美、求真。 这也就意味着，作家一方面需向AI“投喂”更多大众喜闻乐见的文学作品，一方面还需向人类文学表达的独特性不断探掘，进一步向人类的精神腹地和思想高地迈进。孙冬认为，在此过程中，人要保持在场性，包括通过表演、朗诵等物质性的在场，彰显创作者的个人魅力，甚至可以把作品和音乐、舞蹈和行为艺术结合，不断获得新的生命体验。 在诗人黄梵看来，不同诗人对于词的软硬、轻重，有完全不同的感觉，这正是构成诗人不同语言风格的基础。这种个人经验不具有共识，更无统计效应，自然无法“投喂”。所以，经验、情感、直觉等，则是人工智能目前无法染指的领域，自然也就成为一道抵御纯智性的人性防护堤。“当机器揪住理性、数据不放，我们何不守住人性中的感性世界？抒情与智性，代表人性中冒险与安全的两极，它们在诗中努力平衡造成的悖论，既是美的来源，也是诗歌之谜、人性之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