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0月31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创意城市网络”授予南京“文学之都”称号，南京正式成为世界创意城市网络联盟成员。自此，南京在“六朝古都”“十朝都会”“佛都”“博爱之都”等美誉之外，又有了一张世界级的文化名片。由于这是被世界权威机构认定的荣誉，使得这张名片客观上更具含金量。入选“文学之都”三年来，围绕这一品牌的策划和建设，方兴未艾，如何将这块金字招牌转化为城市发展的文化资本和发展动力，焕发美丽古都生机，提升创新名城魅力，通过打造“世界文学之都”的平台，讲好南京故事，展示中国形象，需要我们群策群力，共同推进。 挖掘文都内涵，凝练品牌标识 如何在众多的名城中找到自己独特的文化定位，其实是每个城市都绕不开的一个问题。南京作为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拥有丰富的历史文化资源。“六朝古都”“十朝都会”“天下文枢”“博爱之都”“悲情城市”这些称谓，都从不同的视角呈现出南京固有的历史风情。一座城市的文化品格，固然和这个城市的客观表征桴鼓相应，但更重要的，是沧桑流变的背后，其草蛇灰线般深层次延续的精神内核，是一座城市在历史风云际会的跌宕起伏中最终的走向和归属。纵观南京的历史，从六朝古都到天下文枢，从十朝都会到文学之都，冥冥中似乎命运注定，在历史风化中慢慢袒露出这个饱经沧桑城市的真面目，完成其从一座政治名城到文化名城的凤凰涅槃。 虽然南京映入眼帘首先是“六朝古都”“十朝都会”的身份，但作为都城，它其实是一座“悲情城市”，无一例外，在南京定都的王朝都是短暂的。虽然虎踞龙盘，王气葱茏，但更多留下的是“六朝如梦鸟空啼”“潮打空城寂寞回”悲恨相续的历史挽歌。叶兆言甚至感慨，没有一个古老的城市,比南京更适合聆听亡国的声音。这一反复上演走马灯似的历史悲喜剧，给予了南京省视历史极好的视角，在“兴亡看饱”的历史沧桑中，豪华落尽，触摸到了风云变幻背后更为真实厚重的生命本质，开始了华丽的转身，在云卷云舒，花开花落的淡定从容中，最终绽放出一种优雅高贵的诗性精神。 这种诗性精神正是《儒林外史》中天长才子杜慎卿所激赏的“菜佣酒保，都有六朝烟水气”，也就是我们如今不无戏谑“南京大萝卜”气，其蕴含的淡定从容，不紧不慢的悠闲，和六朝气度一脉相承。在骨子里，南京是一个读书人。 南京这种诗性气质和独特的地理位置，在历史上开显了特别的意义，为中国历史文化提供了双重庇护。一是在神州陆沉，中原板荡之际，南京成为守护华夏正朔的中流砥柱。当东晋十六国南北朝分裂时代，退守南方、定都南京的汉人政权，既是华夏(汉族)传统文化的避难所，又在一定程度上反哺了北方非汉民族政权，使其在“汉化”的过程中有了一个现实存在的鲜活样板或者完整模本;又如以“反元复宋”为目标，以“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为号召的朱元璋，以“反清复明”为目标，同样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为号召，尊称朱元璋为“我太祖”“我高皇帝”的孙文，正是在“龙蟠虎踞，宅是旧都”的“郁郁金陵”，完成了“廓清中土，日月重光，河山再造，光复大义”的丰功伟业。在一次次异族入主中原和光复华夏文化的历史拉锯战中，南京成为华夏文化庇护和拯救的象征。朱偰先生在比较了长安、洛阳、金陵、燕京“四大古都”后，曾言“此四都之中，文学之昌盛，人物之俊彦，山川之灵秀，气象之宏伟，以及与民族患难相共，休戚相关之密切，尤以金陵为最。”所以，在中国诸多历史都城中，从政治的意义上讲，南京不是进取的“势”，而是守成的“道”。某种意义上讲，南京在其历史流转中形象及其象征，甚至可以视作保留华夏文化火种的“神庙”。二是在政治失意，宦海浮沉之际，南京成为传统文人士大夫反思历史、安顿心灵的诗意家园。从唐代开始，在“人人尽说江南好”的追忆中，作为南朝文化产物的江南便成为文人魂牵梦系的诗意家园，尤其是长安城里政治失意诗人们，更是将江南视作慰藉和安顿的心灵庇护所。在“建邺关山千里远，长安风雪一家寒”叹息声中，通过现实和理想之间的紧张对峙，形象展示了二者在诗人心中的情境张力。“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芰荷声里孤舟雨，卧入江南第一州”等诗句，毋庸置疑表明了金陵在江南的地位。江南用草长莺飞和杏花春雨，解开了名缰利锁，抚平了千疮百孔，使那些屡遭政治挫折，宦海浮沉中的文人们在对美的沉醉中，放飞自由审美的心灵，重新获得鸢飞鱼跃的生命气象。而在远离权力中心的江南，在对风华摇曳、波诡云谲历史感伤反思中，又孕育了中国诗歌史上最惊心动魄的金陵怀古。 因而，开掘南京的文学宝库，除了梳理1800年的文脉资源和文学地标，做好基础性的文献地理整理工作，更重要的，是在浩繁的表象之下，凝练深层的精神标识。只有把握了其精神内核，才能理解打开南京最好的方式是文学，才能更好用“文学之都”这根项链，重新串联、整合南京丰富多样的“文化珍珠”。 整合创意资源，激活品牌动能 “世界文学之都”是联合国“创意城市网络”7大主题之一。“创意城市网络”设立初衷就是致力于将全球以创意和文化作为经济发展主要元素的城市联结起来,借此推动社会、经济和文化发展。创意城市视野下的“文学之都”是涵盖高校、社会化写作工坊、公共文化活动空间，乃至文化出版产业园区等文学场境链条的统称，它通过培育文学写作人才，整合文化创意资源，举办创造性文化活动，来激活城市文学氛围，继而使得创意城市获得可持续发展的内在精神推动力。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2030年可持续发展议程》中将提高文化创造力确定为城市可持续发展的基本手段之一。 当今时代，创意产业对国民经济的意义愈发显豁。美国学者佛罗里达·理查德提出，世界经济发展按照历史进程归纳为四个阶段:农业经济时代、工业经济时代、服务与创意经济时代，如今我们正处于服务与创意经济时代。2014年9月，南京市正式推出以打造“创意南京”为目标的全国首家文化产业融合公共服务平台，通过信息资讯、公共技术、金融服务、项目对接等12个模块，为全市1.7万余家文化企业，尤其是小微企业提供“一门式进入，一站式服务”，成为南京文化产业发展的强力助推器。2018年，中共南京市委宣传部和中国传媒大学文化发展研究院联合发布了《南京建设全国重要文化创意中心城市研究报告》。《报告》显示，南京文化创意产业增加值从2012年的366亿元，增加到2016年的630亿元，年均增速达到12%，比同期GDP增速高出3个百分点左右。文化创意产业增加值占GDP比重从2012年的5%，提高到2016年的6%，国民经济支柱地位更加巩固。 南京入选“世界文学之都”，对整合南京创意资源和激发创意产业的效能必然提出更高的要求。对此，2020年南京市政府出台《南京“文学之都”建设规划纲要(2020—2023)》，9月份成立民间机构“南京市文学之都促进会”，对相关工作有了顶层设计和行动规划。尽管已经做了大量工作，但在创意资源整合，尤其是在创意人才培育体系建设上，还大有文章可做。 南京高校林立，拥有丰富的文科教育资源。根据教育部第四次全国高校学科评估结果显示，南京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科排名第五(戏剧与影视文学排名第四)，南京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科排名第十二，南京艺术学院戏剧影视学学科排名第八，并且，还有东南大学、南京林业大学、南京审计大学、晓庄学院、南广学院等数十所高校的中国语言文学、戏剧影视文学、哲学、新闻传播学等学科专业共同组成的教育队伍。为助力南京文学之都创意产业的发展，可以建议相关高校开设创意写作、创意产业类相关课程，打造一套完整的由培育进阶到产业实践的创意人才教育体系，为创意产业培育充裕的人才资源。 打造特色项目，提升品牌效应 入选“世界文学之都”后，为精心营造这张世界名片，南京政府和民间策划了一系列富有成效的活动，打造了丰富的特色项目。如“南京市文学之都促进会”倾力打造的“2020南京文学季”系列活动，通过“行走文都”“戏剧文都”“书香文都”“创作文都”四个魅力篇章，呈现百余场文学探索体验活动。如“青春文都为宁写诗”在线写诗活动联合遇见宁及在宁高校，用三行情诗谱写文都浪漫，获得了大量高校学子的点赞参与。还有“一带一路”青年创意与遗产论坛、即将推出的南京国际文学家驻地计划，即将落成的南京文学馆，已经上线南京文学地图“探秘文都”APP等。 但相对而言，相关活动显示度还不够，与爱丁堡、都柏林等同为文学之都的城市相比较，南京“文学之都”国际能见度还较低，尤其是还没有打造出高端的具有国际影响力的品牌项目。在提升国际性影响力方面，南京可借鉴诺贝尔文学奖、卡夫卡文学奖、曼布克文学奖、龚古尔文学奖等知名国际文学奖经验，设立一个具有世界性的文学奖项，每年在世界文学范围内遴选相关获奖人员。借鉴墨尔本国际喜剧节的做法，打造一个国际性的艺术节，推出一批品牌节目或项目。融合现代传媒、电影、戏剧、文学等艺术手段，精心设计一个有广泛参与度的艺术嘉年华。 在市民参与方面，通过组织更多文化艺术、文学实践活动，涵养市民的文学气质、文化氛围、人文品格和人文素养。比如，可借鉴“文学之都”澳大利亚墨尔本市开展的“墨尔本情书”活动。墨尔本将环保行动与文学之都链接在一起，策划了一个全民参与、给每一棵树写邮件诉衷肠的“墨尔本情书”行动。南京拥有全国知名的梧桐树、全国最长的城墙、各种城市地标性建筑，这些都可以作为拟人的书写对象，从而营造出整个城市“文学+文化保护”“文学+生态保护”“文学+城市休闲”的氛围，还可以打造一条或几条文学街，设计特色文学旅游路线，方便更多人了解南京文化文学资源，激发参与热情，使人民群众有更多获得感与幸福感，真正落实南京文学之都申报口号——“Literature for life, Literature for all”。 增进国际交流，扩大品牌影响 文学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风貌，最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同时，文学是人学，也是最有温度，最能引起各国人民广泛共鸣的文化使者。因而，如何利用“文学之都”这一平台，讲好南京故事，讲好江苏故事，讲好中国故事，展示创新名城，展示诗意江南，展示大国形象，也是“文学之都”建设的重要任务。2016年，在党的新闻舆论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要加强国际传播能力建设，增强国际话语权，集中讲好中国故事，同时优化战略布局，着力打造具有较强国际影响的外宣旗舰媒体。当下，随着我国文化走出去的步伐日渐加大，“讲好中国故事”越来越成为我国向世界展现文化自信、沟通与各国情谊的重要手段。成为中国首个世界“文学之都”的两年来，南京秉承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勇担建设世界“文学之都”的责任与义务，坚定文化自信，通过讲南京的文学来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传播中国理念，让世界更多了解光辉灿烂的中国，生机勃勃的中国。 自加入“文学之都”以来，南京在国际交流合作方面，发布推出了“南京文学作品翻译资助计划”，每年精选四部表现南京历史、现实与人文的优秀文学作品，资助其翻译出版；“南京国际文学家驻地计划”每年会从世界文学之都城市中遴选6~8位作家来宁参加为期一个月的驻地写作，通过在宁期间的亲身体验，参加文学交流活动，增进理解，带动创作。去年2月，在全球疫情大蔓延的背景下，南京在网络内发起抗疫励志海报设计活动，包括南京在内有21个文学之都城市积极参与。4月23日（世界读书日）又发起“共读经典”国际文学作品领读活动。6月发起的“一城一景”明信片征集活动收到包括南京在内的34个城市的精美作品，回应比例近90%。这一系列活动，积极在国际社会发出南京市文学之都的声音，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中国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的高度认可。 在进一步增进国际交流方面，既要“请进来”，也要“走出去”。在“请进来”方面，除了上述卓有成效的活动外，南京可以推动建立“世界文学之都联盟”或举办“世界文学之都国际论坛”，建立一个国际交流新桥梁、新品牌。这既丰富南京的会展品牌，也能为南京国际人文交流搭建一个扎实平台，让南京成为世界瞩目的文学国际交流中心城市。可以利用上述设立世界文学奖的契机，展开更多层面的国际交流；可以先行利用在宁高校的留学生资源优势，遴选培育南京文学之都各国的文学形象大使，使其成为一粒种子，在更多的国家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在“走出去”方面，可以借鉴2016伦敦设计节“南京周”活动模式，借鉴白先勇打造的青春版《牡丹亭》模式，精心打造几个优秀节目，以“南京文学之都”名义，去21个文学之都甚至更多国家城市演出展示，让中国故事，中国文化飞跃千山万水，飞入世界寻常百姓家。 南京正处于空前利好的发展快车道和战略机遇期，在落实总书记对江苏“争当表率、争做示范、走在前列”的要求上要率先垂范，走在江苏前列。这就需要聚集各方资源，需要我们把世界“文学之都”名片转化为重要的城市文化资本，并通过具体的策略行动，将之塑造为能够推动城市创新发展、创意引领、创意文化生活的城市动力，助推南京打造一个高质量、令人向往的人文品质之城，建设一个市民自豪、人人向往、近悦远来的幸福宜居城市。（作者为南京审计大学文学院副院长、教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