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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作器,重返古诗词现场:李修文来宁分享新作《诗来见我》 ...

2021-6-2| 发布者: shiyun| 查看: 2019| 评论: 0|原作者: 陈曦 姜斯佳|来自: 现代快报

摘要: 《诗来见我》是鲁迅文学奖得主、湖北省作协主席李修文的最新散文集。所收录作品大部分完成于 2020 年春天,最早以 " 诗来见我 " 专栏的形式刊登在《当代》杂志上,今年 3 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在书中,李修 ...

  《诗来见我》是鲁迅文学奖得主、湖北省作协主席李修文的最新散文集。所收录作品大部分完成于 2020 年春天,最早以 " 诗来见我 " 专栏的形式刊登在《当代》杂志上,今年 3 月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在书中,李修文走进杜甫、白居易、刘禹锡、元稹等人的世界,写他们人在江湖的无奈与感叹,写他们犹在笼中的挣扎与艰辛。与此同时,作家将一首首古诗与当下的个体生命与人生际遇相连接,感知每个人身上那份挣扎于生活时产生的勇气与赤诚。

△《诗来见我》,李修文著,人民文学出版社 2020 年 3 月

  5月30日下午,李修文携新作《诗来见我》来到南京先锋书店,与作家苏童、文学评论家何平一起,分享自己的创作体验。为何 " 诗来见我 "?如何 " 以身作器,重返古诗词现场 "?散文可以是一种包含想象和虚构的自由文体吗?三位对谈嘉宾从各自的角度深度解读了这部作品,以自身的真性情体味古人心意,透视古往今来的人生苍茫,探索文章千古事的真髓本意。

△左起依次为何平、李修文、苏童

  为何“诗来见我”
  李修文表示,虽然早已发心要写一本关于古诗词的书,但终于动笔,还是源自去年那场疫情。写母亲,是因为身处封闭中的武汉,与在荆门的父母分隔两地,便在古诗中找寻关于母亲的诗句消愁," 人子之心,万古皆同 ";每晚打开手机视频和朋友们隔空把酒聊天时,饮酒的诗句自然浮现出来,他就写了 " 酒悲突起总无名 ";当看到楼下的花丛因为过于频繁的消毒而枯萎时,他又 " 感时花溅泪 ",那些花朵的诗句又一首一首来找他了 …… 这些真切的感受成了李修文写作《诗来见我》最重要的契机,全书三分之二的篇幅都是他在疫情期间完成的。

△李修文

  为何是 " 诗来见我 ",而不是 " 我去找诗 "?这是因为,“ 我们中国人,无论你身处在什么样的境地中,总有那么一两句诗词在等待着我们,见证着我们,或早或晚,我们都要和它们破镜重圆,互相指认着彼此。我不需要主动找它,它一直在。”
  李修文称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写小说写不出来,然后做编剧又做得非常失败。" 写了很多剧本,但能够拍出来的很少。" 在做编剧这东奔西走、" 兵荒马乱 " 的十几年间,他参与了很多农村戏、民国戏、革命戏,这种题材的拍摄地往往在一些穷乡僻壤,“当你置身于那些地方的时候,发现这原来是王昌龄、王维、白居易曾经来过并且留下诗歌的地方。随着千百年的历史演进,我们好像也没有变成另一种人,我们似乎还行走在古人的那些诗歌诞生的关口,那样一些要害或契机当中,所以就朦朦胧胧地想写这么一本书。”
  在这些诗歌现场,李修文也由此领悟了 " 文章千古事 " 的要义:" 无论是疫情,还是其他灾难,无非是化作不同的面貌来到我们身边。我们要学会如何和灾难相处,如何跟自己相处,如何跟他人、跟这个世界相处。我不敢说我个人的写作有什么意义,我只想通过我的写作,去召唤一些可能的读者,去靠近那些诗歌诞生的幽微时刻,也许它会成为未来我们面对困顿、苦难的一种路径。比如说封城期间,我就感觉到那些诗越来越明显地来到了生活中间,当时家里没什么吃的了,我的朋友给了我两捆青菜让我提着回家的时候,我就想起了杜甫的那几行诗——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粱。" 在人生的重大关口,一些幽微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其实都可以从中国古典诗词中找到对应的句子。
  何平将《诗来见我》视作李修文通过古典诗歌写就的个人编年史。“如果我们把书中的诗词列出来,最终回到的不是那个古典的诗词现场,而是回到了当下,有着当下的生存境遇,当下的人生困惑,又有个人命运的‘我’,这就是《诗来见我》的文本意义。并不是说李修文可以去参加诗词大会,一首一首地把古典诗词背出来,这不是目的,关键是那么多诗词是不是可以跟当下发生关系。”
  谈到诗歌与当下、与中国人精神生活的关系,苏童说起了自己生活中的一件小事。有一次他去花店看到矮牵牛,很喜欢,但又觉得矮牵牛娇气,碰到刮风下雨,花瓣就全掉了,不太想买。花店老板娘立刻怼他:" 大哥,我看你戴着眼镜还像有文化的样子,你没听过一首诗吗?‘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夜里有风雨你一定要搬进去的,所以那不怪花,怪你啊。" 被埋怨 " 没文化 " 的苏童笑着感叹:" 我们古典诗词的厉害之处在于它已经跨越了文化这个门槛,它进入人的精神,渗透进你的生活,甚至变成一种常识,这是它的伟大之处。
  苏童评价李修文是一个有着古典江湖气息的人,文字 " 有着非常高的体温 "。“ 李修文所说的‘以身作器’,就是一次身体力行的召唤。如果你认真读,你会发现每一个‘李修文’都是古人,李修文牵引出来的古人你也顺便拜见了。”

  散文家向小说家学什么
  在凭《山河袈裟》获得鲁奖之前,李修文就写过一些畅销小说。在苏童看来,《诗来见我》写得很好看、很容易读,得益于一种小说家的训练。“ 写小说出身的人写散文会有一种直觉,就是生活当中的某个遭际,我一定会写出来。所以‘诗来见我’,一个古典诗词,还有一个就是过往生活当中暂时搁置的记忆,一起来见他。”

△苏童

  苏童分享了书中让他印象特别深刻的两个故事。“ 李修文写自己有一天意外跟朋友错过了,被困在了黑灯瞎火的影视城里,没有食堂,不知道去哪里吃饭,正在绝望的时候,一个朋友发短信告诉他,给他留了一锅饭菜,在电饭煲里,那个电饭煲在影视城庙里的龙椅下面,因为只有那个龙椅下面有一个电插座。这种江湖情谊的温度,这些生动而奇异的经历,拓宽了人们对日常生活的想象力。”
  还有一篇苏童也很喜欢。“ 李修文有段时间住在一个蔬菜大棚里面,遇到一个兄弟。那兄弟很孝顺母亲,蔬菜大棚里供奉了母亲的一张照片,很沉重。好多年以后他又跑那个地方去了,那个大棚易主了,但那个照片居然还在。我就想这是真实的吗?我后来想一定是真实的。我们判断一个小说家在写散文的时候有没有虚构,其实是看得出来的,这个分辨就是细节——如果所有的细节都是顺拐的、正常的,往往都是虚构;但是你发现它不是顺拐,而是觉得很别扭,但是你细细一想,一定是真实的。这个我很喜欢。”
  何平认为,《诗来见我》写到的人物,往往是一些 " 无名者 ",电工、泥瓦工、乡镇教师、超市小老板、乡镇文学青年 …… 读这本书,可以看到生机勃勃的江湖世界。何平说,散文作者通常是有一个 " 人设 " 的,散文写作者很难把自己藏起来。如果把《诗来见我》里面的诗歌全部摘录出来,就可以发现怎样的诗来 " 见 " 了李修文,李修文是个怎样的人。

△何平

  “李修文在书中的‘人设’,并不是一个学识丰富到可以上《百家讲坛》的人,他不是以专业研究者的身份来介入诗词现场的。李修文有自己的路线图,他行走在那些诗人曾经走过、今天依然还是穷乡僻壤的地方,这跟很多写作者是不同的。并不是说只有写作者才有资格让诗来见我。每一个人都可以让诗来见我,来照亮生命个体的日常生活。那些诗歌在某一个时刻,跟我们的命运发生关系的时候,这首诗歌就又活了。”何平说。
  一些读者看了李修文的散文,包括他以前写的《山河袈裟》《致江东父老》,觉得书中的那些片段、那些人,太富有戏剧性了,忍不住要问:这究竟是散文还是小说,是真实还是虚构?对此,李修文表示,他一直觉得这个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最终产生的美学上的真实能否逼进我们内心的真实。" 我是要写作,而不仅仅是为了哪一种文体去写作。对于我来讲,唯一的真实就是无限真实的精神个体。" 事实上,通过写作《诗来见我》,他又强烈地感受到了虚构的自由。
  就此,何平认为,我们现在过分地拘泥于文体了。“ 当我们把书里出现的那些人物、那些相遇、那些江湖,看成是小说、是虚构的时候,可能我们也丧失了生活的想象力。”

  我们的困顿、失败,古人都遭遇过
  “内卷 ”成为热词的当下,很多人感到焦虑迷茫。在李修文看来,其实年轻人的那些怀才不遇、迷茫失败,千百年前古人就经历过了,而中国古典诗歌三个最重要的代表性诗人——李白、杜甫和苏东坡,体现了人活于世的三种态度。
  李白代表我们的彼岸。“ 他在我们当中,但时刻准备脱身而出。他的一生都生活在一场奇迹之中。他是一个伟大的命名者,经由他的肉身,他重新帮我们发明了河山,发明了万物。”
  杜甫是我们今天此时此刻都无法逃避的处境。“ 人到中年就会遇到杜甫,觉得很苦楚、很困顿的时候,你会发现杜甫在一切渴望、失望、得到的、得不到的、注定失去的,在一切要害的地方,杜甫总有一首诗等着你。”
  苏东坡则代表着人活在世上与自己的和解。“ 苏东坡如此困厄,他的政治命运自不必说,他是一个被禁言的人,他给朝廷的每一个朋友写信最后都要加一句‘看必火之’,看完了必须马上烧掉。但苏东坡不怕露破绽,也时刻不忘和万物相亲、和他人相亲,并且找到一个可能的解决之道。他一生颠沛流离,还发明了那么多道菜,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切实地施政,在杭州当太守时修了著名的苏堤,还发明了把桃树和柳树间错开种,这才产生了著名的成语‘桃红柳绿’。而且苏东坡没有真正恨过人,苏东坡一生中有很多悲剧都是王安石造成的,但他从闽南发配回来去看了王安石,两个人相携,就在南京和解了。林语堂写的《苏东坡传》写了他俩的很多渊源,后来有人看了这本书就不干了,他说苏东坡都不恨王安石,可是林语堂非要让我们代替苏东坡来恨王安石,这句话某种程度上是有道理的。”

△活动现场

  除了上述三位大诗人,罗隐、韦应物和唐伯虎几位相对偏僻的诗人,也各自在《诗来见我》中独占一篇 " 特写 "。这些诗人的处境让李修文感到亲近、有共鸣。
  “韦应物出身贵族,祖父是武则天时期的文昌右相,安史之乱后,这些大户之家都是‘二世为人’。那么嚣张的一个年轻人,到晚年却写出这样的独处之诗——我管你怎么样‘春潮带雨晚来急’,我都是自与我周旋,‘野渡无人舟自横’。罗隐则终生不能与自己和解,也不能和这个世界和解,他一生当中就是用一座囚笼反对另一座囚笼。”
  “在李修文看来,唐伯虎诗艺并不高,但是在他那个年代里,他已经不讲韵脚,白话入诗,他的诗歌饱含着创造和冒犯。”唐伯虎是一个非常不幸的人,在他 24 岁的那一年,他的父母死了、妻子死了、孩子死了、妹妹死了,都在一年当中,这是一个被死亡吓破了胆的人。他其实用了一种乖张的、极其冒犯的形式重新确立了他的生命。他看起来是不讲规矩、石破天惊的,但他是在用疯癫逃避死亡这场更大的疯癫。" 李修文说。
  (出版方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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